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興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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興國

徐懷慎收到消息的時候, 整個人都是懵的。

“這……”

看完手裏這份昆奢、楚文雙語書寫的文書,他忍不住擡起頭,向面前的昆奢侍女再三確認。“唐娜首領與巴特王子當真願意?”

“這是首領親筆所寫, 內容皆是首領與王子的本意。”侍女聽得懂楚語, 聞言躬身回答道。

徐懷慎再低頭看了一遍, 感覺還是不太理解。

他們這是要將北地賣了,斷掉自己的後路。

唐娜竟是這麽親楚的人嗎?

“想必是唐娜首領見識到了大楚雄兵, 因此心生傾慕。”婉月此時正在旁邊,見狀笑道。“侯爺就成全他們的一片心意吧。”

好一個心生傾慕。

瞥了她一眼,徐懷慎這才想起來這位殿下昨日剛與唐娜見過面。昨日剛聊了天, 今日唐娜就送來了這份宛如失心瘋的文書。

若說這兩者沒有關系,打死他都不信。

但既然婉月沒明著說, 他就當作不知道。反正是對大楚有利的事,不必過多深究原因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收起文書, 他向面前的侍女說道,“這份文書我會轉呈陛下,並將唐娜首領與巴特王子的心意如實稟報,請唐娜首領放心。”

“至於圖利……”

他沈吟了一瞬, “請轉告唐娜首領, 今日午時在王帳前行刑。”

“是。”

侍女朝他再次行禮, 躬身退了出去。

當日午時。

穿戴赤甲的楚軍將士手持長兵,把守在王帳四周,城內族人不分老幼都被召集過來,將士們用木板在王帳前搭建了一座簡易的高臺。等到了時辰, 圖利就被五花大綁著押送到臺上。

認出這名形容狼狽的犯人正是圖利, 帳前人聲瞬間鼎沸。

“肅靜!”

將士的一聲爆喝,人群嘈雜的議論聲逐漸消失, 徐懷慎環視一周,向身側的唐娜做了一個手勢。

“唐娜首領,請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唐娜牽著巴特,做了一次深呼吸,低頭看了看兒子,真到這一刻,她也有了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。處死圖利,雖說是自絕於北地,斷絕了所有的後路。但大楚必然會保住他們母子。

最起碼,巴特能夠平安長大。

這就足夠了,以他們目前的處境,不能奢求更多。

只要活著,就有希望。

景安公主再囂張狠毒,也終究是個女人,誰知她嫁人之後會是什麽光景。

今日之仇,等到巴特長大,總有機會再報。

這些想法在腦內轉了一圈,憑著對未來的期待振奮起精神,她帶著兒子緩步登臺,對著族人放聲宣讀了圖利的罪名,隨後就讓開位置,將刀遞到兒子的手裏。

“去吧。”

將刀柄塞進兒子的手心,她最後一次低聲警告。“不要猶豫。”

圖利一開始跪在地上安靜聽著,等意識到情況不對,回頭看見巴特手上的利刃,頓時激烈掙紮了起來,兩名侍衛都差點沒能按住他。

又一次按著頭被死死壓在地上,聽著巴特走近的腳步聲,他用昆奢語大聲罵了起來,婉月雖然聽不懂,但從唐娜的神色變幻中能猜出他罵得一定很臟。

被他的汙言穢語震住,巴特握刀站在身側,一時竟陷入了遲疑,

罵了一陣,圖利又換成楚語高聲喊道,“是不是你們這些卑鄙的楚人教唆的?”

“唐娜賤人是不是你們的走狗?”

“怎麽,巴特小畜生是你們的種?”

徐懷慎和婉月端坐在一邊,靜靜聽他發瘋,不為所動。

但臺下嘈雜的議論聲越來越多,意味不明的目光聚集在唐娜和巴特的身上,巴特額上汗水湧出,面色越來越難看。

“巴特,快動手!”唐娜厲聲催促。

巴特猶疑著,持著刀柄緩緩舉起。

“嘖,殺一個罪犯都要猶豫半天。”

婉月換了一個姿勢,單手托腮撐在扶手上,神色有些不耐,“被將死之人的惡言嚇住,亥力十幾歲就敢和雪狼王搏鬥,他兒子怎麽連個囚犯都不敢殺?”

她的聲音不算響亮,巴特卻清晰聽在了耳中,年幼的王子跟著母親學了楚語,聞言心裏頓時燃起怒火,他痛恨自己的父親,更恨別人說他不如父親!

不就是殺人麽,他有什麽不敢!

“啊!”

借著滿腔的怒火,他雙手持刀,毫不猶豫朝著面前的人猛然揮下。

哧——

利刃與骨骼摩擦,發出了尖利的輕響,溫熱的血液染紅了巴特的雙手,還有部分直直濺到了他的臉上。

臺下眾人註視著這一幕,看著圖利的鮮血在高臺上流淌,順著縫隙緩慢滴落,一直浸進泥土中。

全場鴉雀無聲。

昆奢不弒親的規矩被徹底打破了,從某種意義上講,巴特此舉也是名流青史。千百年之後,北地歷史都能記一筆這位當眾手刃了親叔叔的王子。

回過神來,面對著臺下的目光,巴特後退幾步,無措地丟下了刀,唐娜上前拉住他,一聲不響地走到楚軍將士身邊,避開了族人的註視。

她能猜到族人們在想什麽,弒親雖是禁忌,但這種罪名其實可大可小,若是源自族人內鬥的生死拼搏,憑著北地一貫的慕強習性,只要巴特足夠優秀,一切惡名都能強行洗清。

但他們現在是被楚人逼著當眾弒親。

在族人眼裏,他們或許不僅是罪人,還是懦弱卑劣的叛徒。

扶著兒子的手臂,感受到他的細微顫抖,唐娜一瞬間頭腦昏沈渾身乏力,定了定神,將莫名的虛弱感壓下,母子兩人告辭離去。

行刑過後,徐懷慎的奏疏很快送出,其中夾著唐娜送來的那份文書,向遠在京城的皇帝稟報。文書以巴特的名義所寫,以昆奢王長子,王位繼承人的身份感謝大楚的援助,自述將遷居與同州接壤的東長道,懇請大楚給予庇佑。

並以自身年幼力弱,能力不足為由,請求大楚朝廷派駐巡查使,協助北地的軍政管理,作為謝禮,他將延蘭牧場、臯撫坡以西的區域無條件贈與大楚。

婉月也寫了t奏疏,她向昌平帝更詳細地介紹了事情經過,從暴雨襲營開始,講述昆奢王的病逝,誇大了和寧的艱難處境,請求帶姐姐回京,請皇帝恩準。

隨後再從雪狼王皮說起,坦誠說她體驗了一下昆奢王座,大篇幅描述狼皮坐墊的舒適度,準備將其作為禮物帶回京,展現了對老父親的誠摯孝心。

隨後又說唐娜對天朝上國的仰慕之情,說他們“自願”遷居邊境,沐浴皇恩,獻地請求庇佑等等。

寫到最後,她想了想,又補充了一段,說她知道大楚幅員遼闊,地大物博,不缺這苦寒之地的三瓜兩棗,但父皇仁愛聖明,定能理解他們孤兒寡母的惶恐無依,還請不要拒絕獻地的一番好意雲雲。

信件送出,她們就開始了快樂玩耍,和寧帶著婉月等人去了延蘭山谷狩獵。

延蘭是北地的天然牧場,在群山環抱之下隔絕風雪,氣候適宜,水源豐沛。北地優質的戰馬牛羊都源自這裏。昆奢部族每年春夏兩季住在王城,八月之後就會遷到此處。

可以說,這片牧場就是北地的心臟,供養著絕大多數的牛羊牲畜,若沒有延蘭,單憑短暫的春夏兩季,零星荒涼的稀疏植被,根本養不活北地的大小部族。

但從此以後,延蘭就是大楚的牧場了。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牛羊,婉月十分滿意,心頭暢快。

經此一事,昆奢實力大減,聲望暴跌,名義上仍是北地共主,實際再沒有一呼百應的號召力。失去了延蘭牧場,他們再難供養戰馬牛羊,食物也變得更加緊缺,而大楚的國力卻能更上一層樓。

此消彼長之下,百年之內,北地都不足為懼了。

在延蘭待了幾日,婉月狩獵了不少雪兔雪狼,準備給母妃帶回去作為禮物。徐靜姝她們也跟著過來,女孩們說說笑笑,騎馬狩獵,感情更加深厚。

值得一提的是,玩耍的隊伍中沒有楚飛雲。

楚飛雲正忙著和杜參將談天說地。

玩鬧了幾天,方茹風塵仆仆地趕來,交給婉月一份名單,是她們清查與昆奢暗中聯系,輸送物資的楚地商賈。這些人員之前很難調查,但現在根據王城中清繳的物資進行反推,簡直一查一個準。

“這些人全是?”

打開一看,婉月不由吃了一驚。紙上密密麻麻的人名遍布了大楚各個州府。這份名單若交出去,必將又掀起一場腥風血雨。

“是的,屬下找了燕妮一同核實,這些都冤枉不了。”方茹說道。

“一群敗類蛀蟲。”婉月冷哼一聲,將名單收了起來。

“我知曉了,回京再說。”

又過了幾日,雪落之前,他們終於等到了昌平帝的旨意。

昌平帝同意了他們的奏疏,接受唐娜母子的投靠,封巴特王子為昆奢王,賜居東長道,命同州府前往駐軍庇護。

將延蘭等區域合並,命名為昆州,顧行儒晉征西將軍,暫代昆州鎮守。

副將和其餘參將論功行賞,各升一級,婉月加封興國公主,歲祿萬石,和寧歲祿三千石,靖安侯等其餘人各有賞賜,令大軍回返,準和寧一同回京。

聽到升職加薪的好消息,眾人都很是高興,但婉月的加封依舊最令人矚目。

萬石的歲祿與親王的待遇齊平,而興國一詞,雖不如定國厚重,可寓意也不同凡響。

“恭喜興國景安公主殿下。”

領旨謝恩之後,和寧起身拉住了婉月的手臂,“今後我可要在興國公主府上蹭飯吃了。”

“放心,吃多少都沒問題。”

對視一眼,兩人都忍不住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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